七几年我们我们捉泥鳅

我有一个从小困扰却至今难解的谜团：那些远离水边的土坡坡上，为什么一下雨就跑出泥鳅来了？

秧子栽满田，涨水天就到了。文词儿，叫汛期。

春雨贵如油，夏雨遍地流。从夏到秋的汛期，大雨随时随地来。随之而来的，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泥鳅。

大人们对汛期的种种忧患，只装饰在大人们脸上的褶皱。

秧子被冲倒了，田坎垮了好多，甚至庄稼被淹了好多，似乎娃娃们都视而不见。

对娃娃们来说，每场大雨，都有一场乐趣。

地面积水了，横起小脚板，把积水扫向对面的小伙伴，人人一身淋得透湿，还顶着雨疯跑，“打水仗”，这是最常见的乐子。

收获鱼虾改善伙食，是更有乐趣的事。

一沟上下，田坎缺口都在翻水。拿着鱼籇子，往缺口一安，不到半天，就会截获顺水冲来的鱼虾螃蟹泥鳅黄鳝。

每当此时，籇子肯定是不够用的。家里洗红苕洗猪草的竹筐，甚至篾头粗陋的烂箩篼，都安放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上，而且或多或少都有点收获。

更可乐的，平地就可以捉泥鳅。

积水的田坎上转一圈，水渍渍的草丛里，说不定，就有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泥鳅钻来钻去。

山坡上也有山水哗哗冲下来，或者涓涓细流下来，把旱路流成了水路，把林盘冲成了沼泽。坡路上，竹林树林百草林中，常常就有胖乎乎的泥鳅迎着水头上冲。这时候，提个竹篮子竹篓子，轻易就把泥鳅捉了。

大人们说，泥鳅喜欢上水，顺着水头往上行。这习性，大概如同壶口瀑布的鲤鱼注定要去跃龙门一样。

我对这说法一直有些将信将疑。因为我确曾在流水潺潺的坡道上，一次次捉到顺水上行的泥鳅，在小瀑布般的坡坎下，捕获过成群结队的泥鳅家族。

然而疑惑不解的是，雨后好久，半山坡上，积水的沙氹里，不仅会有成群的蝌蚪，也会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泥鳅。这些远离水边的山坡，泥鳅能够在雨天的细流中，爬坡上坎而来么？那是怎样艰难曲折的行程，又需要怎样不知疲倦、不惧失败的毅力！这也太离奇了吧！

离奇得我至今不敢相信。

泥鳅是只能在泥水里生存的。“变是了泥鳅，就不要怕泥巴糊眼睛”，这是乡村常说的谚语，更是教人面对现实，不因艰苦就患得患失的格言。这话说的，似乎有泥鳅的低贱，也有泥鳅的不屈不挠。

泥水里头的泥鳅，因为不惧泥巴糊眼睛，很是有点滑溜。水放干的鱼塘，可以把鱼虾捉个精光，却任谁也捉不光敢于钻泥水的泥鳅。会捉泥鳅的人，晓得捉泥鳅的正确方法，得用双手去捧。双手捧，泥鳅感觉不到威胁，不挣扎不逃跑，轻松搞定。你要强力去抓，滑溜溜一钻，泥鳅就跑了。单手去抓泥鳅，十次有十次，你定然抓不着。哪怕借助夹子这样的工具，也十次有九次落空。

泥鳅的耐旱能力，也是人们没有注意的。

丘陵地区，收割后水稻田，水大都放干了，换季可以种小麦油菜。泥鳅在泥土里，再没了水源。地面上，筷子头般的小圆洞，在太阳之下，清清楚楚。有的，洞口还有微微的濡湿甚至小泡泡。这，多半是泥鳅洞。黄鳝就不能离水，所以黄鳝洞的几率很小。捉泥鳅的人，只需要顺着洞口下挖，泥鳅多半跑不脱。

七二、三年，川中丘陵地区遭遇大旱。到了插秧季节，到处的水田还干得裂缝斑斑。喜欢捉泥鳅的小娃娃，倒是迎来了一个随意捉泥鳅的好时节。到处的泥鳅洞，几乎被娃娃们清理了一遍又一遍。有没有收获不晓得，却实在是有乐趣。

山坡上的土路边，有时，也有这样的泥鳅洞。娃娃们爱玩，在洞口吐泡口水，拿草棍下探，有时会骗得泥鳅衔住草棍，被“钓”上来。这样的泥鳅，肯定都是又瘦又小的了。它们的来路，也是雨天顺水上来的吗？不得而知。生命力之顽强，却是一望可知。

泥鳅，高蛋白，低脂肪，烧烤油炸或者炖煮，都是价廉物美的好东西。从南到北，都有炖泥鳅作补养的食法。天府新区一道地方名吃，就是耙泥鳅，二十多年来火遍南成都。这东西，说起来不稀奇，吃起来还真稀奇。

不过，同吃泥鳅的美味相比，谁都更喜欢，儿时捉泥鳅那快乐。

七十年代末，台湾的《捉泥鳅》传过来了：“池塘里水满了，雨也停了，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。

天天我等着你，等着你捉泥鳅。

大哥哥，好不好，

咱们去捉泥鳅...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