恹恹的,想睡。尽管昨夜睡得很好。坐在窗前,总是想打瞌睡。
这段时间,不,今年以来,几乎没有几天是高兴的。那种丢心落肠的兴奋,似乎离我越来越远,与吃饱喝足始终不成正比。这世界仿佛没有让人高兴的事,也没有能让人眼睛一亮的诱惑。
记得年少时,能吃一顿饱饭,不管饭菜再是难以下咽的东西,只要能填满肚子,都让人心生欢喜;年纪渐长,看见一位丰姿卓越的女性,或者碧波荡漾的水面,心里也顿时莫名其妙地鼓胀起来;从被叫成“叔叔”再到“爷爷”,心里也不曾有过年老力衰的感觉。看见天边的红日、静夜里的月亮,血脉也会不由自主地快速流动。
所以,突然觉得自己的萎靡不振,是某种绝望。至于究竟是哪方面的原因,细细想了又想,实在找不到具体的事例。
疫情已经侵扰世界三年,俄乌发生战争已快接近两个月,满大街的商铺关闭不少,这些直接影响世界、反映经济不景气的现象,实在非个人可以控制。心情不好,可能因此受到影响,但实在不能是时时郁闷的理由。
刚过完新年,天气奇冷,没有几天,又像突然到了炎炎夏日。街面上有性急的人,已经赤臂短裤,但穿着厚重棉衣的人也不少。眼看着鸟飞虫爬,草长叶绿,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但是连着几天的淫雨,让人心生厌倦。窝在家里看书,不一会儿就不再想翻页;打开电脑写文章,写着写着就忽然心里不爽。
前段时间回老家,想把屹立了几百年的老屋加固修缮,但通往老屋的路已经无迹可寻。与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堂叔相商,几乎没有结果。年轻时我另修的房子,虽然重新翻修,但看着心里更加难受。那些记载着青春岁月的念想,一一在世态炎凉中慢慢消失。故乡是寄托年少深情的地方,更是漂泊远方的游子根系所在。但是看不见的利手,毫不留情地将根斩断。
血水再浓,也经不住汩汩长淌。慢慢变淡的亲情,把后世子孙更加分散。故乡只留遗憾。没有根系输送养分,粗枝大叶只好为他乡异地遮风挡雨。
无论格局大小,世间记忆只滋养血肉之躯。叶落归根到底只是一种奢望,憎恨树叶的树也不会长成栋梁。
生存在没有瘟疫和战乱的年代,是一种幸福。但有瘟疫和战乱的年代,人也要生存。
智能和尚约我去放生。说是为众生祈福。本不想去,但他说福主中有我认识的烟女士。烟女士是已经与我几年不见的文友。我便去了。在沙河边的绿荫中,我见到了智能,也见到了烟。戴着眼睛的智能更加斯文,烟围着红色的围巾,沉静如树,奔忙似雀。
“年年欲惜春,春去不容惜。”也许是看见我神态不佳,烟女士轻启薄唇,不知是安慰,还是打趣。
我不想多说话,简单寒暄之后,看着他们端盆搬袋,将癞蛤蟆、黄鳝、泥鳅、各种鱼类,摆在河边。智能和几位法师,在福主们的簇拥下,开始诵读《放生咒》。我站在一边,双手合十,也闭着眼睛附和起来。念完经之后,这些活蹦乱跳的活物就会放生沙河,去它们想去的地方。如果有可能,它们也许会比同类更加长寿。
我忽然想到老家,又想到那些处在封锁之中的城市,还有离我们更远的俄族。谁来拯救他们的身体,谁去安抚他们的灵魂?
这世间总有些痴人,不管为利也好,为权、为名也罢,或者为了维护某种平衡,他们总是用别人不能接受的某种方式,去行使自己的“权力”。不管谁对谁错,在争斗中总有人受到伤害,而这些受到伤害的人,几乎都是弱者。人类还不如眼前这些动物。这些动物还有机会得到人类的悲悯,受苦受难的人类又能得到谁的庇护?
我土生土长的故乡老屋,几十年之后变成无路可走的孤岛;生活在现代化的大城市,竟然瞬间变成落后原始的社会;一族同胞的俄族人民,开始你死我活的杀伐。文明进化到今天,人类从爬行到上天入地,似乎无所不能,但我们还是不如动物,或者还在延续着爬行动物的思维。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?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忍让?为什么就要赶尽杀绝?
这世界其实很美好。
“大地回春日,高天荡气时。”“花心情二月,香气醉三杯。”在如此美好的时光里,可是还有如我一样惆怅的人。因为我心里装着眼前苟且,而不是诗和远方。
放完生,智能和我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。其实,他的苦闷比我更甚。镜片后的眼睛里甚至有泪光,手里的念珠快速转动。说了很多,但最让我震惊的是,智能用眼睛指了指烟女士的方向,嘴里轻轻地说:“你知道吗,她的丈夫确诊了,肝癌,晚期。”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智能又说:“她女儿去年走的,走时还带着3个月的身孕。”
我知道烟女士有个很优秀的老公,也看见过她漂亮的女儿。她女儿在一所著名学校教书,对人很和气。经历过人生如此巨大的打击,看不出烟有丝毫异样。
“东城渐觉风光好。縠皱波纹迎客棹。绿杨烟外晓寒轻,红杏枝头春意闹。浮生长恨欢娱少。肯爱千金轻一笑。为君持酒劝斜阳,且向花间留晚照。”烟边在沙河边低低吟唱,边用手拍打沙河冰凉的水面。智能拍拍我的肩膀,真挚地说:“多出来走走吧,你看烟……人嘛,总得活下去。”
送走智能和尚他们,我沿着沙河,一路走下去。心里反复念着一句诗:“等闲若得春风顾,不负春光不负卿。”
今年的春天离我已远,但明年的春天还会再来。在这茫茫天地之间,总有一天,我会醉卧在春天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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