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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溪从我家门前过
文/张沈昌
淙淙,淙淙……抑扬顿挫的溪水声,来自我家门前场地下方那条小水沟。
小水沟其实是一条小渠,之所以叫小水渠,是水渠的宽度不大,差不多一米左右,但有两里多路长。水渠沿着伸伸缩缩、七弯八扭的田地走。水渠两边不全是水田,也有旱地。水渠的源头是几个不大的水塘,上方沟渠排下来的水多了,漫了出来,经过我家门前的小水渠,流到天河里。
因为水源不断,小水渠几乎没有枯水期,我们是伴着小水渠咕噜咕噜的流水声长大的。水渠边的水田旱地,需要水时,掘开源头水塘里的缺口,水就源源不断地流过来,挖开水渠与需要水的田地的缺口,水就流入到田地里浇灌庄稼。
每年的汛期,源头水塘的水满了,顺着塘埂溢出来。站在小渠的尽头向源头望去,伴随着轰隆轰隆震天的响声,错错落落的几处瀑布下方,蜿蜿蜒蜒的小渠咆哮着,翻腾着,恍若一条获得新生的白龙!
流水不腐,小渠的水很清澈,村民们设法在靠近小水渠经过的地方种点瓜果蔬菜,便于舀水浇灌。从地里干活回来,在小水渠里洗洗手,涮涮脚。平时洗洗鞋子,刷刷用具,方便得很。
那时我十来岁,星期天,放学后,暑假,我们大多时间都被门前的小水渠羁縻了。
春天,绿草如茵,百花盛开,小渠里的积水虽不多,但清澈透底,形成形状各异的大大小小水凼。在水草刺出的水面上,漂浮着一些颜色很翠的青苔,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两声“嗝—嗝—”的蛙声。
不几天,青苔中不知哪来的一大片一大片、油菜籽大小、透明的小泡泡。
又过了几天,那些泡泡不见了踪影,水凼里却挤满了黑黑的拖着尾巴的小蝌蚪,它们成群结队,悠闲地游来游去。它们的身子软软的,脊背黑黑的,肚子是乳白色的,除了尾巴,它们整个身子透明得连一圈圈灰褐色的肠子都能看得真真切切。它们性情温柔,光滑滑的,任我门捧来捧去,很可爱。
我们每人在小水渠里选定一个比较大的水凼,扒开一条小沟,把其它水凼里的小蝌蚪引到自己的水凼里来。担心小蝌蚪没有妈妈喂养饿肚子,我们捧些青苔,拔些杂草放进水凼里让小蝌蚪们吃。
有了自己的小天地,我们吃不香睡不眠,一有空,就跑去看看自己的小蝌蚪长大了没有。
转眼,小蝌蚪由黑色变成了灰色,接着泛点黄色,还在不知不觉中伸出了四条小腿。
一夜的春雨,天明,我们再去小渠边看蝌蚪时,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。水凼不见了,长了四条腿的小蝌蚪也不知了去向。
好在夏天转眼到了,我们有青蛙可钓。
蓝天白云,溪水清清。我们拿出早已转备好的木棍,在木棍的一头系一根一米左右的纺线。没有鱼钩,我们直接把蚂蚱拴在棉线上,举起棍子,远远地把蚂蚱荡到青蛙的嘴边。青蛙见了几条腿不断踢蹬的蚂蚱,身子坐正,对准目标,嘴一张,弯曲的舌头一甩,“啪嗒!”蚂蚱就进了嘴里。这时,我们双手抱起棍子,使足力气,往后猛地一甩,青蛙没来得及张开嘴,已被我们甩倒身后的场地上,“啪!”四脚朝天,躺地上一动不动了。
没有捉到蚂蚱时,我们就在棉线上拴一条蚯蚓。青蛙见蚯蚓在眼前的水面上忸怩作态的样子,伸着头,两眼死死盯着,口水都快下来了。心想:“你不是一贯钻在泥土里吗?怎么跑到水面上来啦?哈哈!送死吧!”只见青蛙眼一闭,闪电般地甩出舌头,蚯蚓连同棉线倏地又进了嘴里,嘴抿得紧紧的,坐那一动不动。心里可能犯疑:“平时吃的蚯蚓软软的,今天的怎么不大对劲呢?”
不容青蛙多想,我们使足了力气,猛地往后一甩,青蛙又四脚朝天地躺场地上一动不动了。
有时来不及捉蚂蚱,挖蚯蚓,我们就栓一块用污泥浸透的棉花团来忽悠青蛙。
棉花团在水面上不动,青蛙不理睬,我们就提起木棍,把棉花团在青蛙头上点来点去。青蛙很烦躁,时不时地用前爪抹了抹头。过了一会,不知是气不过还是以为是什么昆虫,它又舌头一闪,“啪嗒!”把棉花团吞进嘴里。
还是老方法,我们把青蛙甩到场地上捉住。
那时,我们开心的笑声大都是从小渠里发出来的。
钓青蛙时碰到的麻烦事是癞蛤蟆,它往往抢食钓饵。
癞蛤蟆的样子,本来我们见到就烦,现在它又来捣乱,我们很气愤,抓起身边的土块狠狠地砸。可它很耐砸,经常被我们砸得“咕咕”地叫也不走开。有时大约被我们砸重了,受不了了,就一会潜水到那边,一会又潜水到这边。但不论它到哪边,只要一露头,我们就砸。它终于受够了气,鼓着下巴,两边瞅了瞅,选定坡度不大的渠埂,伸出两条长长的后腿,歪过来,歪过去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岸,躲到一边去了。
水渠几乎终年不干涸。上游的水塘里有鱼虾,所以,小水渠里只要有水,就有小鱼小虾,泥鳅黄鳝也少不了的。
水田不用水时,小水渠的水几乎不流动。趁父母亲不在家门口干活的空挡,我们用泥巴把水渠拦截了一段,使劲用脸盆把拦截这一段的水舀起来泼到田里。
开始,水里没什么动静,水快要干时,小鱼小虾知道自己末日到了,使劲扑腾,我们边舀水边把搁浅的鱼虾捉住。那些泥鳅狡猾得很,水多时,它们神气活现的游来荡去的,等到渠底朝天了,它们像广场集会的人群突遇从天而降的冰雹,四散躲藏,瞬间没了踪影……
捉完了小鱼小虾,我们把小渠里的稀泥巴一盆一盆地舀到渠埂上,直到露出硬泥巴为止。然后拉网式的一点一点扒开硬泥巴,寻找深藏其中的泥鳅。
扒着扒着,会突然裸出白中带黄的条状什么附着在泥巴上,一动不动。我们见了很高兴,那是泥鳅。它躲藏在硬泥巴中,以为身子不动就能逃过我们的眼睛。如果慌乱中没能捉住,它就“滋溜”从我们的手中滑落到泥巴上,使劲地蹦跳翻腾,让我们无法捉住它。
泥鳅身上有种黏液,便于逃生,我们不能用力去捉,越是用力,越是捉不住。好在水渠里都是比较硬的泥巴,泥鳅难以一下子钻入进去。倘若泥鳅蹦跳到我们刚扒开的、比较松软的泥巴里,它就会一头钻了进去,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了。
这时,我们只能两手握呈弧形,从两边抄到泥鳅下方的泥巴中,轻轻地捧起泥鳅。捧在手掌心的泥鳅只慢慢扭动身子,很乖。这就是常说的:小儿要哄,泥鳅要捧。
扒完了泥鳅,我们开始在渠的两边寻找洞口。扁扁的,里面住着螃蟹;圆圆的,且在平时的水面以下的,那是黄鳝的卧室;在水面以上的,洞口粗糙,周边长着杂草的,基本上是蛇洞;介于水面的,有的也是蛇洞,难以判清,我们就用小铲子挖。挖着挖着,里面有轻微“呲呲”声的,是黄鳝预感大难临头了,很焦躁,扭动着身子发出的,它们在做随时逃跑的准备。但也不尽然,有时随着“呲呲”声响,白花花的肚子一捲,翻滚出一条长长的蛇来。见到蛇,我们虽早有思想准备,可还是吓得魂不附体,惊慌无比。不过,蛇大约不知道我们怕它,它很害怕我们,出了洞口,哪顾东西南北,往没人的地方不要命地逃窜,转眼间不知了踪影。
战斗结束了,我们趁父母亲还没回来,赶紧把渠埂上的泥巴扒回到水渠里,把两头堵起的泥巴扒开,水自然流了进来。
我们只敢拦截自家门前的水渠捞鱼摸虾,其它地方怕别人不允许,不敢造次。每隔一段时间,约摸水里又有小鱼什么的,我们就再来一次。
头顶烈日,水齐膝盖以上,水面下是淹没腿肚的淤泥,我们经常是一头一脸黑泥,身上更不用说了。这要是让父母知道,是要挨骂的。
有一次很幸运,我捉了斤把重的鱼鱼虾虾,满心欢喜。心想,父母亲回来肯定会夸奖一番的。就喜滋滋地把胜利果实放在竹蓝里,摆放在大门旁很容易看到的地方。
听到父母亲回来的脚步声,心里那个激动胜过老师即将上讲台宣布我考试成绩全班第一!
父母亲还没进门,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门边地上的鱼虾。带点惊奇地问:“哪来的?”
“我在场地下面的小沟里逮的。”我掩饰不住喜悦,手往门外一指。
“谁叫你去捉鱼的?太好吃了,快去外面倒掉!”
我高兴劲刚露头,就被狠狠地一顿训斥。
当时心里难受得七荤八素的,自己明明做了好事得不到夸赞不说,还被狠狠地骂了一顿。委屈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还不敢吱声,像个罪人似的,低着头,嘟囔着嘴,很不情愿地拎起盛着鱼虾的竹篮往外走。
“回来!饶了你这次,下次再搞看看瞧!”
我刚走出大门,父母亲对我的处分决定下达了。
我的父母儿女心最重,平时对我疼爱有加,今天怎么是这样呢?
后来得知,父母亲是心疼我。我腿脚不好,小渠的水又比较深,担心我一旦在稀泥中站立不稳跌倒了,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?
后来地方上修了大型水库,我家搬走了。水库的蓄水远远超过我家老宅的宅基,门前的水沟更是被淹没了。
曾经打听过,水库枯水季节,我家原来的宅基和门前的小水渠早已荡然无存了。小水渠没有了,记忆中那潺潺的流水声再也听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