碗欃文丨黄孝纪碗欃,也叫欃。为这个字,纠结了许久。这件高大的木器家家都有,谁也离不了它。可是村人读音却恶促,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,叫“chan”,去声。同很多土话一样,这物件也是有声无字。查手头的字典辞典,并没找到确切的。问人,多是摇头。就姑且用这个“欃”字以代,至少偏旁形音还颇有点相近。在家中,欃是主要的大件木器。它就靠墙摆放在灶屋里,一日三餐都要同它打交道。欃有两种样式,一是高脚欃,再就是水缸欃。前者高大,后者矮小。年代以后,村里新建了瓦房的人家,通常同时有这两种欃。因为那时,原先的瓦水缸已被水泥抹面的砖砌水缸取代,与之相配的水缸欃也就应运而生。我在读初中之前,家里一直住在老厅屋一角的两间逼仄青砖瓦房,光线昏暗。从太阳底下走进屋,眼前顿时一片漆黑,要缓上一阵,眼睛方才适应过来。那时我家仅有高脚欃,摆在墙角,大白天也黑糊糊的,看不真切。要晚上开了灯,欃门才反射出微弱暗红的光线来。这欃据说是花了40元买来的,那时候是我家最值钱的一件东西。不过,我对这欃的最初记忆,仅停留在大冬天拉开欃门,偷吃盘子里成了冻的大肥肉,实在是香!再就是欃门上常有大蟑螂扑扑地飞。年冬,我们家在村庄南端建了新红砖瓦房,宽敞又明亮,高脚欃也搬了过来。这个时候,我方才得见它的真容,竟然是如此漂亮!怪不得我的父母亲,每天都用清水将它擦拭得干干净净,红光发亮。高脚欃很高,我的父母往欃顶板上搁置大汤罐之类的东西,需站在条凳上,垫脚伸手才够得到。它由两部分组合而成,下面是欃台,上面是欃身。欃台类似宽面矮长桌,四腿粗大,面板的一端中间留了大方孔,用来搁置铁锅。欃身两端向下伸出一两尺长的“凹”形木腿,搁在欃台上,通过木闩相连。欃身是高脚欃的主体,根据不同的功用,又分隔出四类空间形态。其左上部是双开门的欃柜,里面用横板隔成等高的两层,用来放油罐盐罐剩菜剩饭诸物;左下部的柜子有木格窗状的推拉小门,洗好的饭碗菜碗,碗口朝下,叠放在栅栏搁板上;右上则是单开门竖柜,柜门又高且宽,里面也是隔成上下两层,不过下层要高许多,能放进铜茶壶;右下方是两只同样大小的方形拉箱,锤子剪刀钱凿钉子线团等杂物往往顺手丢在里面。三扇枣红色欃门漆有花枝图案,并且都钉了铜钱和铜片拉手,两只拉箱则钉了铜钱和铜拉环。有一年,我家的瓦水缸给弄破了,就请人砌了一个长方体的砖水缸,内外都抹了水泥。又请木匠做了一个水缸欃,漆了红油漆和花鸟图案,搁在水缸上面。水缸欃实际上就是高脚欃上部欃身的缩小版,少了右侧的拉箱和单开门竖柜。家有两个欃,就方便多了。不常用的大碗小碗钵子调羹,以及干菜干货,就放在水缸欃里。两个欃挨着立在一起,其间只留了几寸宽的缝隙,用来竖插接手板,整个儿看,足足占了一面进卧房的隔墙。每日里,拿碗端壶,找东找西,欃门要被一家人开开关关无数次。欃门榫子叽叽嘎嘎磨得直响,铜片拉手和铜拉环,也被摩挲得金黄发亮。欃里常有蟑螂出没,拍死几个,过后又有,让人无奈。不过,被蟑螂和虫子啃噬过的老枫树叶茶,倒是一味止泻的良方。尤其是在欃角落放了多年,已生了虫屎的枫树叶,黑乎乎的,虽然看起来恶心,效果却出奇地好。我们偶尔拉稀或腹胀,就从欃箱里找一撮这样的东西,泡成开水,色泽深红,趁热喝下。以后的十几二十年,我的父母亲一直与这两个老欃为伴,度过了他们的晚年。月月年年烟熏火燎,墙壁黑了,楼板黑了,欃也形容黯淡。在他们去世的时候,按照村里的风俗,棺材两端要各钉一枚铜钱,我就先后把欃门欃箱的铜钱取了下来,让他们带去了。隔几年,瓦房拆迁,两个老欃在风吹雨打中渐没了踪影。如今的村庄,新建的楼房跟城市的套间和别墅没有了什么区别,欃已被新式的橱柜取代。不过,有一句与欃相关的骂人话倒是传承了下来:“你这人,就会欃脚下挖泥鳅!”意即兄弟姐妹亲人之间相互算计只会内斗。这,又何必呢?年6月21日写于义乌版权作品,未经授权严禁转载。湖湘情怀,党媒立场,登陆华声在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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