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泥鳅 >> 泥鳅的天敌 >> 原创故事我的童年未解之谜,竟藏着父母最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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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何小仙儿
01
白桃常年重复做着一个梦。
梦里是一汪绿莹莹的水,那水看起来很安静,但水面上的一个个旋涡,出卖了它汹涌的内心。
那水很深很深,深得看不见底,在梦里她似乎被无名力量吸引,不得不盯着那潭水,水里的旋涡飞快旋转,总是在她快要被吞噬的时候惊醒。
幼年时,她曾向母亲提起过,但不知道为什么,母亲听到后像见了毒蛇一样让她闭嘴。
母亲反应激烈,凌厉的眼神震慑得她不敢吭声。
从此后,白桃即使被这梦纠缠得如何恐惧,也从未在母亲面前提过一个字。
她还有一件不敢在母亲面前说的事,就是她六岁以前的记忆,全部消失了。
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反正突然有一天,她发现自己仿佛从六岁开始,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,以前的事,竟然忘得干干净净。
只有梦里那一潭水,一直跟着她,如影随形。
她的童年生活,一直很独立,跌倒了会自己爬起来,摔疼了也从来不撒娇。
母亲那厚实的胸膛,多少次诱惑着她受了委屈后,把脸贴过去躲一躲。
但每一次靠近,母亲都会用那种凌厉的眼神刺向她。
慢慢的,白桃也不对那个怀抱产生向往了。
母亲每天都有喝不完的中药,农闲时节就把白桃丢给奶奶,爸爸带着她四处去看医生。
她问奶奶:“妈妈生病了吗?”
奶奶总是摇摇头,满脸遗憾地看着她。
02
妈妈的病,成了她童年未解之谜。
每次看完病回来,她都要胆战心惊好几天。
家里弥漫的火药味,足以让人一个喷嚏就能点燃。
母亲尖利的嗓音,混合了眼泪与鼻涕的浑浊。
父亲低沉地怒吼,交织着烟草的呛人气味。
每到这样的时刻,她总是躲出去,绕着满村的田野疯跑。
但村后的水塘,她一次也不敢靠近。
梦里的阴影,即使艳阳高照,也无法驱逐那种对水的恐惧。
每次她在外面疯上半天,回去时,家里已经多半恢复了平静。
有时候她在外面无聊,会中途回去,那时父母还在剑拔弩张,互相指责的时候。
对于她的突然出现,就会默契地暂时放下矛盾,并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。
所以,即使过了很多年,白桃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争吵。
慢慢她长大了,上了初中,父母就给她找了寄宿学校。
开学当天晚上,很多娇生惯养的同学,因为忍受不了和父母突然分离而哭哭啼啼。
只有她,表现出了超常的淡定。
六岁前的失忆,并没有影响白桃的智力。
她成绩优异,一路绿灯冲进了大学。
读大学时,她已经成年,父母的淡漠,让她决心不再依靠他们。
她拼了命地学习,课余找到一切能做的兼职。
只要能赚钱,她不怕苦不怕累,什么都愿意干。
那四年,她居然凭借惊人的毅力,没有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。
而父母在这四年里,竟然也从未过问过她是如何生活下来的。
03
毕业后,白桃没有听从恩师的建议,继续深造。
而是迫不及待地找了份工作,她租了个房子,买了简单的家具。
晚上窝在简易沙发里,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,她终于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。
那个可怕的梦,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。
她孜孜不懈地奋斗了十年,终于在那个城市买了房,安了家。
只是感情上,仍是孑然一身。
这十年,曾不断有男人向白桃示好,但她从未动过心,她心知肚明自己也许曾经错过了很多上好的姻缘。
但她仿佛天生少了那个功能,她不会爱,从来没有人教过她,怎么去爱。
这一年,父亲终于想起她,给她打了个电话。
告诉她,母亲去世了。
回老家的路上,白桃一直无法相信,那个几乎每日汤药不离口的人,怎么说走就走了……
她神情自然,几乎没人看出来她是回家去奔丧。
她在火车到家前,对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,练习了很久的表情管理。
练得肌肉酸痛,也还是无法做出哀伤的神情。
这么多年,她已经像个出家的尼姑一样清心寡欲了。
不仅不会爱,连悲伤都不会。
母亲的灵堂,设在老家的堂屋里。
父亲见到她时,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了。
拉着她的手,感慨万千,却说不出一句话,最后只向她点点头就别过了脸。
白桃站在母亲的灵柩前,呆滞得像个木偶。
母亲后事处理完毕,她就要回去上班了。
临走时,她给了父亲一张卡,那里有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。
没想到,父亲摆了摆手,只淡漠地看她一眼,就转身离开了。
04
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,她心里一惊。
原来父亲已经这么老了,那瘦骨嶙峋的身形弯得像张弓。
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,她对着背影,喊了一声爸。
父亲转了过来,疑惑地问她有什么事。
白桃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,用有些生疏做作地口吻说:“爸,妈走了,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?”
父亲对她似乎也有些生疏,有些故作亲热地说:“没事,该咋过咋过,你好好上你的班,不用操心我……”
这些话说完,白桃和父亲又陷入了面面相觑的尴尬。
找不出话说,父女两个点点头,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了。
她拿着手里的卡,心里挺不是滋味。
母亲去世后,父亲的孤独和老态,依然无法唤起她的亲情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,却与她并不亲近?
母亲常年喝的中药,到底治得什么病?
还有幼时父母的争吵,到底为什么?为什么?
她突然头痛欲裂,她一刻也等不了,她一定要问个明白!
可是问谁,白桃犯了难。
思来想去,只能去问奶奶了。
她跟公司续了假,在镇上租了车,去了姑姑家。
奶奶近几年一直住在姑姑家,她去了准能见到。
见到奶奶的一刹那,她突然委屈得想哭一场。
是呀,小时候父母不待见她,把她当成透明人,只有奶奶偶尔会心疼地抱抱她。
她生命里的那点亲人的温情,全是奶奶给的。
奶奶拄着拐杖,眼睛湿润又浑浊,用长满老茧的枯木一样的手,不断摩擦着她的脊背。
“你妈死了,你可算是解脱了……”奶奶坐在姑姑家门前一棵粗壮的皂角树下,对她缓缓地说出那些年她心里一直未解的谜。
“你呀,曾经有个弟弟,但你妈说你都忘了,她还说你肯定是装的,我不信。不过当年那件事,确实把你吓坏了……”
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?她的脑海里似乎些零碎的记忆在慢慢浮现。
奶奶咳嗽带气喘,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利索。
05
睡觉前,姑姑把一切告诉了她。
原来,她真的曾经有个弟弟。
妈妈年轻时也是个要强的人,自从和爸爸结婚后,便开始处处与婶婶比较,咬着牙暗暗较着一股劲儿要比别人过得好。
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,爸爸是老大,结婚却比叔叔晚。
叔叔娶了会持家了婶婶,生了一儿一女,凑了对好,在村里早早赢得了好名声。
爸爸和妈妈结婚时,都是大龄青年了,组成家庭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,但叔叔婶婶家已经积攒一份不错的家业了。
结婚第二年妈妈生了白桃,又在白桃三岁那年生了弟弟。
在子嗣方便,和婶婶家也算势均力敌。
然而在白桃快过六岁生日的时候,生活发生了变故。
那一年雨水格外的充足,沟沟渠渠里灌满了水。
父母忙于农事的时候,不满六岁的她总是带着快三岁的弟弟玩耍。
妈妈永远飘在耳边的唠叨是:“你是姐姐,要让着弟弟……”
“看好弟弟,别让他摔倒……”
“妈妈不在的时候,你一定要照顾好他……”
六岁前的妈妈在心情好的时候,还是挺温柔的。
不忙的时候,也会带着姐弟两个哼着小曲儿在大树下纳凉。
也会从地里带回一把野果子,或是用狗尾巴草穿成串的蛐蛐。
那蛐蛐拿回来后,妈妈收拾干净,用油炸得喷香,姐弟俩吃得脸上手上糊满了油。
长大以后,她再也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了。
06
那一年的夏天真热呀,树下的阴凉人们已经不能满足了。
不知道是谁发现的好地方,人们把乘凉的阵地转到了村后的大水塘。
那水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,周围全是三人抱不下的粗壮白杨树。
人们搬来了凳子,坐在树下,脱了鞋,把脚伸进水里,微风习习,好不惬意!
水塘贴着树根的地方,水深刚没过脚脖子,水草密集,藏着数不清的小鱼小虾。
孩子们在这里嬉戏,大人们在旁边打着瞌睡,农村的孩子没什么玩具,这里简直是天堂。
自然没几天,妈妈也带着姐弟两个加入了这个好地方。
就这样妈妈每天在人群中聊些家长里短,白桃和弟弟光着脚丫在水里探险,毒辣的太阳顺着斑驳的树叶里洒下,也变的格外温柔。
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牵着弟弟的小手,在浅水区深一脚浅一脚地玩耍。
妈妈吼着叫着让她千万看护好弟弟,她一边乖巧地答应,但手脚却没有丝毫收敛。
妈妈又坐在凳子上转过头和人闲聊了,她摆脱了妈妈的唠叨后,似乎也格外快活。
弟弟已经马上三岁,性格活泼好动,站在水里也不老实,霸道地让白桃去给他抓个小鱼玩玩。
白桃为了哄他,假装水里真的有条大鱼,她那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样子,让弟弟信以为真。
在她装模作样准备扑过去‘抓鱼’的时候,弟弟眼疾手快地抢在了她的前面。
没想到弟弟一脚踩空,居然滑进了水里。
她赶紧伸手去拉弟弟,可沾了水的弟弟像个滑溜溜的泥鳅,她用尽了力气也抓不住他。
弟弟在水草污泥的包裹下,滑进了深水区……
不满六岁的她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严重,居然吓得在原地愣了神儿。
当母亲凄厉的声音传来,她的脸上重重挨了一把掌,耳朵嗡嗡发鸣,她才反应过来。
她颤抖着说:“弟弟……弟弟……掉水里了……”
大人们慌张地乱跑一气,玩耍的孩童们不知道发生什么,看着大人惊慌失措的样子,一个个张着大嘴鬼哭狼嚎。
同村的几个男人拉住了发疯要往水里跳的妈妈,几个人又合力捞出了弟弟,然而已经无力回天了……
07
弟弟没有留住,她被罚跪了三天……
三天水米未进,在一次妈妈怒火中烧时,把她拎起来,准备投进水缸,但被父亲拦住了。
她迷迷糊糊地好像发了烧,晕了过去。
在半梦半醒时,她听到了父母的争吵。
“事情既然发生了,你就是把她杀了也没用,她还不满六岁,也不想想,能指望她看孩子吗?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这事怪我吗?你摸摸良心,孩子出生到现在,我累死累活,你搭过几次手?”
“我搭不搭手你也不应该把孩子交给他姐,她那么小自己都顾不上,能带孩子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”
母亲凄惨的哭声暂时结束了这场争论,父亲点了烟,似乎在安慰妈妈:“你别伤心了,这都是命……”
“这孩子的命该如此,你别太难过了,咱还年轻,以后还有机会……”
妈妈哭得断断续续:“都怪我……如果我不带孩子去那里就好了……”
她发烧发得迷迷糊糊,头痛难忍,她心里明白了,她全明白了……
谁也没注意到生病的白桃,奶奶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头,烫得像烧开的水:“呀!你们怎么搞得,孩子烧成这样都不管……”
妈妈恶狠狠地说:“烧死了才好,这样没用,怎么淹死的不是她?”
奶奶以为她伤心过度说胡话,没跟她计较,把白桃带回了家。
听奶奶说这次她病了整整一个月,请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治好,后来请了一个乡里一个土神婆,来给她叫魂,才捡回了一条命。
奶奶这话说得神秘莫测,她心里感慨万千。
自己真是个混蛋,这些年居然没有好好孝顺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奶奶。
姑姑告诉白桃,这件事发生后,妈妈开始性情大变。
那次病好后,白桃失忆了,但她的妈妈却一直觉得她是装的。
妈妈不止一次指着她骂:“自己干的好事,还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,小小年纪这么多心眼……”
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?让你投胎到了我肚子里?”
一次次的吼叫,把两人的母女情分,一点点耗尽了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村里的人们几乎忘了这件事。
但父母的争吵,指责却从没有一天断过,终于有一天,奶奶看不下去,提出既然放不下,就趁年轻再要一个吧。
妈妈开始迷信各种老中医,企图再次一举得男,生个儿子这件事,几乎成了她这一生的执念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,不管求了多少医生,喝下去多少汤药,她还是没能如愿。
接二连三地打击下,妈妈闹了自杀。
被救回来后,爸爸便对妈妈百依百顺,甚至和妈妈站在同一立场,共同谴责他们眼中的罪魁祸首白桃。
只是两个人心里还残存了一点为人父母的本能,他们不管吵得多凶,但从不在白桃面前提起那件事。
即便如此,他们对这个女儿,也是再也爱不起来了。
他们越掩饰,白桃便越好奇。
在白桃忍不住发问的时候,妈妈凌厉的眼神总会让她乖乖闭嘴。
慢慢的,再也不问了,而妈妈也对她越来越冷淡了。
听完姑姑说的话,白桃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房间了,一个人待了很久。
一些模糊的记忆,似乎也脑海中隐约闪现,似乎真的有个小男孩的声音,在追着她喊姐姐。
那个梦中经常出现的一潭水,原来真的存在。
在姑姑家待了两天,她又回了家。
08
白桃远远看见爸爸一个人在妈妈的坟前坐着,自言自语,自说自话,连她悄悄靠近都不知道。
她靠着爸爸坐了下来,爸爸看到是她,有些不自然,往旁边挪了挪。
“爸,关于弟弟的事,我想起来了……”
爸爸抚摸着妈妈新坟上有些湿润的土,别过去头不看她。
“嗐,那都多久的事了,我都忘了,你那么小能记住什么呀……”
“爸,我真的全部记起来了,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我,我都知道了……”
爸爸终于把脸转了过来,想伸手摸她的头发,但又仿佛不知道从哪里下手,一双手尴尬地摸出一支烟。
“其实,那件事,也不能怪你,你那么小……”爸爸抽着烟,眯起的眼睛看着远方,似乎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。
“可是你们既然心里都明白,为什么这么多年还那样对我?你们不知道,我有段时间一直怀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……”
白桃说完这句话,委屈地哭了。
在多年的冷落和委屈中她逼着自己独立,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,没想到这一刻土崩瓦解了。
爸爸抽完了一支烟,缓缓地说:“孩子,这么多年,是我们亏待了你!”
“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你,可是你的妈妈,多么要强的一个人,因为自责甚至自杀过一次。”
“所以我只能和她转移仇恨的目标,只为了自己心里能好过一点,这么多年,委屈你了……”
“所以你们就牺牲了我?”白桃心里也升腾起了仇恨。
“孩子,都过去了,别说了,我没做好一个父亲,我有自知之明,以后我的生活都不用你管,你就当没有我这个爸爸……”
爸爸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土走了。
白桃坐在妈妈的坟前,把脸贴在上面,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妈妈怀里的样子。
她嗫嚅着说:“妈妈,为什么要这么对我,就算我错了,你打我,骂我呀,为什么就是不理我……”
夜幕来临,繁星布满夜空,妈妈不会回答她了。
她们在人间做了一趟母女,竟然做得这么失败。
有些遗憾形成了,就再也无法挽回了。
从此天上人间,白桃都是孤身一人了。
梦里的那潭水,带走了弟弟,也带走了她……
END